文
胡晗
图
文非
年冬天，第一次被《荒野生存》里阿拉斯加广袤的群山森林击中时，我就知道这样的故事与我只有一线之隔。
文非的故事并不复杂。年一整年，这个身形娇小的姑娘从武汉出发，走遍了中国南方、西藏、尼泊尔、云南、东南亚，沿着中国的最南国境线走了整整一圈又回到武汉。现在我来讲她的故事，还是从MH开始。
年12月31日跨年夜，在深圳迷笛，文非和去非洲支教一年的挚友重聚，彼时约定3月一起过生日。3月中旬，在全球震惊的MH乘客名单上，她看到了挚友的名字。
“我在泰国就知道马航出了事，但并没意识到它和我的关系，直到看到乘客名单。此后回到西安老家，整整一个多星期魂不守舍。我妈让我回武汉去工作，她不知道我已经辞职了。回汉后匆忙处理掉个人物品，就出发了。一开始是逃避。”
▲23岁的文非，去年在悲痛中开启了她的间隔年。现就职于国际艺术中心。
不像太多上班族所期待的“间隔年”，命运无常和对死亡的恐惧，是这趟行程开始的原因。
挚友是文非的偶像，大她5岁，大学时已游历世界，毕业后义无反顾去了非洲支教。文非说，偶像的人生轨迹，就是她的目标。然而，突然有一天，偶像就这样离开了。“曾经只在新闻上读到的生离死别，原来可以离自己这么近。”这让她第一次产生了，对无法掌控的命运的惧怕与不信任。
宗教是逃避者想到的最初解法。文非的路线安排是按照佛教的三个分支梳理的，中国大陆——藏传佛教——东南亚。因为整个旅途跨度长达一年，行程也是随心所至，所以她在手机里详细记录了路线：
一月：武汉、西安、郑州、广州、香港
二月：南昌、长沙三月：曼谷、清迈、拜县、沙美岛、南京四月：上海、杭州、西塘、苏州、南昌五月：西安、十堰、襄阳、合肥、黄山、宏村、西递六月：南京、兰州、西宁、海北、格尔木、德令哈、拉萨七月：拉萨、日喀则八月：林芝、山南九月：日喀则、樟木、加德满都、博卡拉、纳加阔特、巴德岗十月：林芝、波密、八宿、左贡、芒康、香格里拉、大理十一月：西双版纳、琅勃拉邦、万荣、万象、曼谷、素叻他尼、苏梅岛、帕岸岛、涛岛、春蓬十二月：暹粒、金边、西贡、大叻、芽庄、会安、岘港、顺化、河内、南宁、北海、武汉。
按照她的说法，这是佛教在世界上传播的大致范围，也是年贯穿始终的主题。
一年旅程，花费控制在5万元。沿途首选青旅大合间，花销并不大。媒体人出身的她，也会偶尔用自身技能，赚取零花钱。
▲拉萨众筹义演现场
▲武汉公益演出
除了从一个城市辗转另一个城市，文非一路都在助人。
在西藏住的青旅有母婴医疗协会在帖募捐海报，她做了海报和文案，联合在云南、西藏的朋友组织了众筹募捐，此后随协会一起进藏参加了义诊。此后又联系云南一家livhous组织了义演，捐款人会得到藏区小朋友寄回的亲笔信和编织的手环。捐文具的汽车开进藏族小学时，孩子们蜂拥而至。
▲日喀则义务捐赠时的小朋友
在东南亚，同住在青旅的四五个人一起在街边即兴卖唱，把收入送给了一个贫困失学的当地小男孩。
“走进广阔天地之后会突然觉得自身特别渺小，但通过陌生人之间的互助和协作，有时却能帮助到他人，人与人之间也许是如此，个体渺小，而协作却有许多可能。”
▲青海
▲日喀则羊卓雍错
▲青海茶卡盐湖
在西藏，文非遇上了雪顿节里的晒佛节。一整张巨幅弥勒佛唐卡铺满整面山坡，藏民从前几天夜晚就开始排队等候朝拜，天亮前整个山坡山下已经聚集了上万人。天亮时，喇嘛高僧将遮挡在唐卡表面的幕布徐徐拉开，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佛像上，所有藏民全部跪下，恐惧而敬畏，不敢抬头。掌管未来世界的弥勒在金光之下色彩斑斓，万人跪在山下山坡上。
▲拉萨小昭寺
走到东南亚，佛教开始呈现出另一番面目。
佛像世俗的媚态尽现，穷人们和佛像一起席地而坐，吃喝玩乐。也许是气候的高寒缺氧天然生长出严肃，而临海的温暖天然繁衍出愉悦，佛教在东南亚与平民为伍。很难说哪一种才是宗教应有的方式。
▲尼泊尔杜巴广场
在尼泊尔杜巴广场拍的照片，黄土色陈旧的砖房被称为古代国王的宫殿。灰蒙蒙的街道完全无法与传说中的白色圣洁的雪山之国联系起来。
她在这里遇到了活女神游行的盛会，被选中为活女神的小女孩红色盛装赤脚坐车沿街缓慢驶过，人们争相一睹女神真容。活女神从三四岁起被选中，直到月经初潮时卸任，从此靠国家供奉，许多孤独终老。由于脚不能沾地，一些活女神在卸任后12岁才开始重新学习适应走路。
▲尼泊尔加德满都
▲博卡拉费瓦湖
▲越南大叻
秋季进入东南亚以后开始，旅途进入厌倦、孤独和自省期。
“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，而且知道第二天还会如此。在一瞬间会觉得蜉蝣于天地，自己好像一无所有，却进入了完全无所畏惧的状态，又好像拥有一切。我能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城市活下来，这时才开始想自己到底要选哪里，哪种生活方式。”
“到吴哥窟的时候烈日灼人，一片废墟上没有一丝荫凉，我从中午坐到下午太阳落山，脑子一片空白。当时甚至不知道《花样年华》的典故。起身后有一瞬间意识到生死只是必然，人类活在茫茫城市里，仅此而已。”
▲西藏阿里
打败坏情绪之后，文非回到了武汉，重新租房子找工作进入了城市生活。
“整个旅程对我的改变是重新认识了自己和城市的关系，和城市保持距离。我能和同事朋友们一起吃喝玩乐，但我也知道我能随时离开，去别处。”
文非现在住武昌，这是她在这座城市的第4年。不同于一年前积极融入的状态，现在的她会把自己当作一个外地人，只在周末坐车到汉口，走走看看。没有什么是永久的，随时抽离，勇敢地做一名过客。
对未来，文非说想留在现在的岗位上不断学习和丰富自己。重要的是，能力越强就能在更大程度上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最后我们聊到了《荒野生存》，一起吃了晚饭。然后夜幕深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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